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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拒還迎08

【本文最後更新於 2019-03-07】

牢裡不見天日,不知被關了幾個時辰,肚皮肌餓的咕嚕聲此起彼落,聞東風和黃子謙、李青衣三人彼此互望,只能搖頭嘆氣,人就是要吃要拉,他們可再清楚不過,不過至今還沒人來審問,算是好的了。

「他們是不是想餓咱們幾頓再問話啊?」黃子謙起身,抓著柵條往外看。

李青衣嘴裡咬著一根茅草,頗有幾分地痞流氓的味道。「牢裡那麼多人,輪到我們總要過個兩天,再來你打一進來就聽到刑求的聲音了吧?就是要讓你聽著害怕,想著何時輪到你,等到時候拖出去就會招得快,這是牢裡慣用的法子。」

「李大夫怎麼這麼清楚?」聞東風笑問,「瞧您頗老練。」

「我進宮之前當了好一陣子鄉野大夫,惹過幾個地方仕紳,被關押過幾回,原本以為宮裡乾淨點才眼巴巴地考進來,誰知道到哪都一個樣。」

「呵,你這真是想錯了。」聞東風莞爾,起身走到黃子謙身邊,「坐著吧,沒聽李大夫說這一兩日還輪不到咱們嗎?」

「我就是坐著慌,想看看嘛。」黃子謙道,一顆頭塞在木條間隙,猛往外瞧。

聞東風跟著瞥了一眼,哪有什麼好看,不就對面牢房、左邊牢房、右邊牢房嗎?不過,剛剛還坐在角落破桌椅打盹的看守怎麼不見了?

突然一陣吵嚷,聞東風靠近牢欄,就見約莫十來個紅衣禁衛匆匆奔進來,拔刀佇立成一排守在牢房的走道前,還個個驚魂未定。

「該死的!大人怎麼叫我們來擋嘛,這不是讓我們送死嗎?」

「應、應該不會進來到這兒吧?天牢哪是能亂進的!而且不是已經派人去通報皇上了嗎?」

「蠢蛋!那是十三王爺啊!整個紫苑國有哪裡他不敢進!等通報給皇上也晚了,依我瞧咱們是死定了!」

「那、那待會兒萬一真進來了,咱們攔不攔?」

「攔也死,不攔也死,這真是——」

「咳嗯,」聞東風提聲清喉,不願打擾,但聽到是熟人,真的很想問清楚,「諸位大哥!請教一下,現在是十三王爺在外頭嗎?」

離他最近的禁衛瞪他,語氣不善地吆喝:「你管那麼多!坐你的牢去!」

「借問一下嘛,別這麼小氣呀。」聞東風笑得諂媚,「是不是十三王爺?」

禁衛直接踹他一腳,懶得理他。

「咳咳咳,娘的,好疼⋯⋯」聞東風捂著胸口,懷疑胸口要烙下腳印了。

「聞大夫,沒事吧?」黃子謙馬上來扶他坐起。

「沒事,皮肉傷而已,只是再重一點就要內傷了。」他懊惱道,打直背脊順氣,不想待會兒讓人瞧了擔心。

聞東風請黃子謙攙他到角落坐著,眼觀鼻鼻觀心,果然沒過多久喧嘩聲越來越大,禁衛越來越多,一群人被逼著步步後退,退到了幾間離走道口近的牢房前。

他們牢房就在走道進來右側第三間,聞東風坐在裡頭,可以看到一片紅袍中夾雜著紫金色。

「黃大夫,勞煩你扶我一把,我想看看情況。」

「唉,你坐著就好,何必看熱鬧。」黃子謙歸叨唸,還是扶了他起身。

聞東風個子矮,握著牢欄踮起腳尖,這回倒是看清楚子馮面無表情的在前頭開道,在子馮身後的南宮紫律一身齊整朝服冠束,氣勢萬鈞提著一柄未出竅的青銅寶劍。

「王爺!我在這兒!」聞東風舉高雙手揮了揮,好讓他倆能看見。

南宮紫律轉頭往聞東風的方向睇,瞧清他的那刻,鳳目細瞇,肅殺又濃了幾分。

「開門。」南宮紫律昂著下顎吩咐。

「王、王、王爺,此人乃皇上吩咐捉拿,沒有皇上旨意,萬萬不可放走!」禁衛中最前頭的禁衛長道,努力拖延。

「葛中寧,你這是拿皇上來壓本王?」南宮紫律怒極反笑,不重不輕哼了一聲。

「小的不敢!小的是奉旨行事,敢、敢問王爺這番擅進天牢,可有皇上旨意?」

「今兒真是什麼都教本王撞見了。」南宮紫律淡然沉聲道:「本王是否奉行皇上旨意,不必向你交代。若不放人,就別怪本王親自動手。」

「王爺,萬萬不可,請王爺莫要為難屬下!」

「好,不為難,子馮,把擋路的都給清了吧。」

「是。」子馮應聲,瞬間劍閃如銀花,洪水過境般,所經之處倒成一片。

南宮紫律如入無人之境,在一片哀嚎橫倒的軀體中踩著空地來到牢房前,此時才拔劍砍斷鐵鎖,矮下半身鑽進,瞥了眼縮在一起的黃子謙跟李青衣,步到他跟前。

「王爺,您這是劫獄來著?」聞東風抬袖半掩著臉,多希望對面牢犯跟那堆倒下的禁衛要嘛眼瞎要嘛就真的昏過去,別來看見他的長相。

「本王帶走自己人,誰敢置喙。」南宮紫律收劍入鞘,對他攤開寬厚掌心,「你可還好?」

「我皮粗肉厚,撐得了幾天的,您用別的法子弄我出去也好嘛,何必鬧得驚天動地。」聞東風暗咳一聲,不敢看兩個同僚,乖乖搭上他的手掌然後被握住。

「緩不得,儀妃腹中的是皇子,而皇上正巧就一直在等著要個男孩兒。」

「啊?不是已經有太子跟二皇子了嗎?」聞東風呆愣,難道是要像太上皇一樣生十六個兒子、五個公主才甘心?

「皇上就是想再要一個。」南宮紫律道,牽著他就鑽出去。

「王爺!還有我兩個同僚,他們跟此事也沒關係!」聞東風急道,拖著腳步停在牢房前,擔心這一走會害留下來的他們更慘。

南宮紫律將他扯近,「本王只能先帶你走,此事皇上不會善罷干休,越快離開越好,明白嗎?」

聞東風咽口唾沫,點點頭,「我明白了。」說完,反過來挽著他的手臂急急往外,奈何黃子謙再怎麼喊,他心中有再滔天的愧疚都先不顧了。唉,各自保重吧!

有南宮紫律在,聞東風裝做普通宮人,一行匆匆趕到西門邊,宮門外一輛紫頂馬車正在等候,躍下車的人是聞東風曾在軍營裡遠遠見過幾面的李奇。

「上車。」南宮紫律道,扶著他手肘讓他先上。

聞東風半截身子露在車幔外,心知找來李奇必然有異,果見南宮紫律交代李奇一路向南不可停留,還要子馮送他們出都城。

「王爺?」聞東風心驚,忍不住就抓住他衣袂,「您這就要把我送走?」

南宮紫律肅凝多時的眉宇稍解,丹脣略揚起。

「不必擔心,李奇會送你回光州泉安。你要切記,不論聽聞何事,都不得離開泉安縣半步,時機到了本王自會去找你。」

聞東風瞠大了眼,萬一皇上震怒到他急著送走他,那後續要怎麼收拾?

「王爺,我們三人方才在牢中對證過,診斷跟用藥都無誤,只有可能是儀妃宮殿裡的人下的手,或者是儀妃自己弄流產了不得不演一齣戲。此事不查明,將牽連多人,您放我走,萬一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?」

「孩子再要就有,皇上總會想通。本王不過是不想你再牽扯上這些事情,早些送走你好安心,你可明白本王?」

「⋯⋯明白。」聞東風吶吶道,心亂如麻,憑軾跪著,兩臂抱上他肩頸,倚靠在他肩頭粗聲:「您保重。」他未曾想過有天能和他在一起,如今心願成真,卻要分離,實在是不捨。

南宮紫律低低「嗯」了聲,單掌按撫他後頸,而後摩挲著他臉,抬起下顎往脣上吻了吻。

李奇跟子馮瞧見這幕,尷尬別開臉,左右顧盼給他倆望風。

聞東風抓皺了他背後錦袍,張口與他含吮,深深要記得他的味道。

南宮紫律吮著他下脣,輕囓了下,嘶啞著聲音交代:「不得飲酒,少惹麻煩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聞東風低眉順眼,乖得跟貓似。

「進去吧。」南宮紫律親手撩開簾幔,扶聞東風坐穩了,這才放下車幔,「李奇,本王將此人交給你了,子馮會取本王令牌隨你們出城,一切小心。」

「是。」李奇拱手躬身,在南宮紫律示意下,便即與子馮一起跳上馬車,疾行而去。

南宮紫律目送馬車捲起雪花,在雪地上軋出兩道深痕,只覺那痕跡亦在心坎刻鏤,雖悶沉難荷,卻得一抹解脫。

他負手而立,形單影隻,直至再也看不見車子,才徐徐踱回宮裡。

◇   ◇   ◇

聞東風在馬車裡一路不吭聲,直到車子出都城,停在官道邊,子馮交給他一包銀兩,轉達南宮紫律的意思,不多不少,足堪讓他尋個鋪子開醫館,但還不夠玩樂揮霍。

子馮留在官道上,餘李奇護送他一路往南回鄉野故里。

聞東風滿心鬱悶,一切聽憑李奇安排。半個月過後,回到祖宅,屋子是夯土陋牆加茅草頂蓋,裡外生滿灰塵蛛網,估料打掃完也只能勉強住人。

李奇前後巡過一遍,見聞東風在屋邊空地對兩個隆起的土堆合十,便跟著抱拳躬身行禮。

聞東風注意到李奇此舉,想起自己久未回鄉祭祖,這回又逢劫難與親密之人分離,心中難免惆悵,對雙親墳頭拜完,便朝李奇道:「李將軍可以回去了,這一路辛苦將軍了,讓您送我這小小人物,真是屈就將軍。」

李奇急忙搖手,萬萬不敢把人送到家就草草了事。

「過幾天再說吧,我總要等聞大夫落腳好了再啟程,回去都城才能跟王爺交代。」

聞東風想了想便點頭,久未回鄉,還不知有哪些變化,有李奇在也是好的。

「既然如此,那就多麻煩將軍幾天了。我改日想到鎮裡熱鬧的地方尋個店鋪,就請將軍陪我去吧。」

「當然好!」李奇古道熱腸,一口應允,挽起袖子就要準備打掃,「聞大夫,你有沒有什麼畚箕、掃帚的?我瞧屋梁上的灰網要打下來才行,要不然你晚上睡覺會有蟲子掉下來。」

聞東風不禁莞爾,明白南宮紫律為何派此人送他。

李奇身手矯健,又是個熱心人,知道他跟王爺的關係以後卻沒有絲毫鄙視,只是憋著滿滿的好奇心。

「將軍請稍等,我去找找。」聞東風去屋後放柴薪的地方取物,回到屋前,李奇已經打好兩桶水,不知從哪裡挖出抹布正在擦窗,「呵,將軍想必經常打掃吧?」

李奇傻愣一會兒,見聞東風笑起來白淨好看,是個斯文秀氣的,難怪會討人喜歡,這便兩頰暗紅,微微害臊起來。

「那個,在軍營裡都是爺兒們,即使升到了將軍,自個兒的營帳一樣要自個兒掃,這打掃的活兒幹得滿多次,挺熟了。」

「是嗎?」聞東風笑著遞掃把給李奇,對他頗有好感,「那王爺的營帳呢?總不是王爺自個兒收拾吧?」那人如此多疑,能貼身照料的就只有子馮了。

「王爺有時候會喚站哨的小兵進去收拾,生點火什麼的,不過那也是外室,內室就⋯⋯」李奇突然沒了聲音,只因為想起來有一回進去南宮紫律的營帳稟報事情,聽見內室有動靜,本來還當作是豢養的雪兔,現在⋯⋯他偷覷聞東風,忽然明白真相。

「將軍每回提到王爺都眉飛色舞。」聞東風不知李奇在想啥,單純搭話,邊灑掃起來。

「咳,那是當然的,王爺英明神武,又是紫苑最年輕受封大柱國的英雄人物,無人不崇拜!」李奇句句鏗鏘清越,一副想將人供起來按三餐上香供奉的樣子。

聞東風瞧著只是想笑,兩人便忙碌一陣子,將裡外整理乾淨就簡單歇下。

◇   ◇   ◇

幾日後,兩人一同上街買東西,順便尋店面,聞東風突然被人喊住。

「小風?你是小風吧?」聞太易既驚又喜,匆匆抓著聞東風肩膀,「是我啊,我是易兒!你的堂弟易兒呀!」

聞東風瞧著眼前十五、六歲的少年,認出還有幾分小時候模樣的堂弟。

「是易兒沒錯,你怎麼到泉安來了?」他記得叔父一家是住在鄰縣。

「你不知道嗎?爹的醫堂賺了錢,已經搬來這條大街好幾年了,爹說他都有寄信給你,但是你沒回過信,是在宮裡太忙了。怎麼你回來都沒提前告訴我們?害我方才遠遠瞧見又不敢確定是你,幸好你這相貌變得不多,我還是認出來了!」

聞東風淡哂,哪裡曾收過信啊,也不說破,隨口道:「我回來得太匆忙,沒來及先跟叔父說,這位是跟我一起回來的朋友,李兄。」

聞太易向李奇問過好,便親熱的要拉聞東風去醫堂見雙親。

聞東風因許久沒向叔父叔母問安,便跟著一起去。

聞家醫堂開在街尾,將兩間舖子打通,前院做醫堂,後院是自宅,生意還不錯,幾個小隔間都有大夫正在替人看病。

「爹!娘!小風回來了!」

聞太易一進醫堂就高嚷,一個原本在搬東西的五旬老丈繞出來,對著聞東風上下打量,不刻便眼眶含淚。

「陳叔。」聞東風先叫人,還認得教他識藥的管事。陳叔是在叔母帶著大筆嫁妝嫁到聞家時,跟著一併來的,後來他雙親亡故,不得已住進叔父家時,曾對他頗為關照,他偶爾也會惦記這老人家,「您身子還硬朗嗎?」

「還行,還行。」陳叔抹去眼淚,滿是感慨,「都說進了宮要能夠被放出來,都是白髮蒼蒼了,屆時陳叔早就走了⋯⋯你回來好,回來好呀,老爺夫人都在後屋裡,你去見見他們吧。」

「好,多謝陳叔。」聞東風正提袍要去後屋,門口卻有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小孩,抱著僕役大腿苦苦哀求要大夫出診,「陳叔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「唉,那孩子住在月桂村,他娘久病不癒,花光了積蓄,老爺讓人去看了幾次還是不見好轉,便說要撒手了。大概是他娘又犯病,孩子才又跑來的吧。」

聞東風軒眉,叔父心腸不壞,只是有幾分守財奴的性子,叔母就比較刁鑽了,醫堂會見病不救並不奇怪。

他小時候在醫堂裡跑堂幫忙,就看過好幾回這種景象,當時便曾想過,有朝一日當了大夫,能救的就多救,因此放下提起的袍子,對著聞太易跟陳叔道:「我正巧得空,不如我去出診吧。請易兒替我跟叔父叔母說一聲,改日我再來訪。」

陳叔跟聞太易愣著瞧他,他僅是一笑,施了一禮,便去向孩子搭話,與李奇一起跟著孩子去月桂村。

聞東風替孩子母親看病,還到藥舖配藥,最後跟李奇合力把屋子門口種的楊柳樹砍了,正因這樹的結絮滿天飛舞,才導致孩子母親久咳不癒。

此事在月桂村傳開,等到他的東風醫館開業,孩子母親跟著幾個親戚來祝賀,引起街坊鄰居注意起他的小醫館,漸漸有生意上門,也就順順利利開起來。

東風醫館避開聞家醫堂,開在聞東風老家附近一條多是食肆鋪子的小街,開業當月,李奇本已離開泉安,三天後卻回來,說是在驛站收到南宮紫律的派訊,要李奇留在當地。

聞東風雖然擔心南宮紫律在都城的處境,好奇到底要幹些什麼事情,搞得要把李奇這個驃騎將軍安排在他身邊,但李奇忠心耿耿,死活不肯吐露半句,聞東風也只好耐著性子,把精神用在醫館生意上。

一年半過了,聞東風已過完二十三歲生辰,越來越常有媒婆跑到醫館說親,講他適齡適婚,不娶妻是罪過,讓好幾戶人家的小姐看得到吃不到。

聞東風當然沒說自己是喜歡男人,每回都笑笑的矇混過去,把人打發走。

剛過午,日頭正烈,聞東風提了桶水,取瓢子在鋪子門口灑水祛暑。

李奇去隔壁小麵館買麵,正端著兩碗餛飩麵要進門,聞東風揚了眉,手裡水瓢直直往李奇潑去。

李奇嚇一跳,一個扭腰,旋身躲開他潑出的水。

「哼!」聞東風擺臉色,直接提水桶進屋。

李奇也沒敢說話,大概知道他在氣惱什麼,吸了吸鼻子就跟進鋪子裡,把碗筷放在桌上佈置好。

「李兄,午後我要寫個訊,勞煩李兄連同日誌交寄去給你家主子。」聞東風坐下來,一握筷子就狠戳進餛飩裡,左右手各拿一支筷,將餛飩撕成兩半。

「呃,你裡頭要寫什麼?我⋯⋯呃,看情況再幫你加進去吧。」李奇咽口唾沫,已經習慣聞東風開心就喊他一聲將軍,不高興就隨口叫他李兄,反正他也只大聞東風一歲,只是⋯⋯瞧他這氣勢,彷彿是要把誰給吞了,還是問清楚內容好。

「我是要你夾帶!不是要你加字!你們那個什麼軍務遞信,順道夾張紙是會那麼難嗎?」

回到泉安兩個月後,聞東風就發現李奇跟南宮紫律定期聯絡,用的還是傳遞軍機情報的管道,偏偏李奇說會被拆封檢查,不讓他用,是以到如今,他連南宮紫律的字都沒再看過。

憑什麼王爺可以跟李奇通信,跟他就不行?而且都沒有話要李奇帶給他!他拜託李奇傳話,想問問他是否安好,居然也是沒下文。

他想著王爺肯定是有諸多難處跟顧慮,可是這情況維持三個月,接著六個月,再來一年過去了,連光州泉安縣這個偏僻地方都知道換新宰相很久了,王爺依然沒給他絲毫音訊。

安安份份待在泉安一年半,足夠讓個姑娘從嬌花等到枯萎,他這條情江也即將從滾滾浪河等到乾涸!

要嘛把李奇叫走,要嘛就給他一點消息也好,他就是想說這件事,沒別的了。

他瞧李奇對他愚忠,肯定又不會幫他帶信,頂多為難的添上一筆,然後又要沒下文,乾脆這一回,他就讓這一筆一次討個交代好了。

「麻煩你就加句話,說春風不吹,寸草不生,從此兩不相干。」

「啊?」李奇大驚,「兩不相干也太嚴重了吧,你想急死王爺啊?」

「他英明神武,才不會紆尊降貴來著急我一個小小刁民,至於會不會氣死就不知道了。」聞東風怒扒了幾口把麵吞完,逕自去歸還空碗。

李奇對著眼前餛飩麵長聲嘆氣,吃頓飯被聞東風這番折騰,都索然無味了。

◇   ◇   ◇

南方燠熱,泉安縣因鄰近太湖,每年六到八月是酷暑。

聞東風忙了一早,身上衣物早都濕了,覷了空就改換穿乾爽的麻布長衫。

下午醫館來了個愛吵鬧的小童,沒給糖吃就不肯就診,他便請那家人等著,回家一趟拿糖。

從醫館到家徒步不用兩刻鐘,他繞過隔壁鄰居圍的小竹籬笆,接著看見自家門前的粗糙褐黃夯土路上,停著一輛黑頂金邊的四輪馬車,繼而又認出站在邊上對著車內講話的熟人。

聞東風胸口提起怒氣,憤憤踩著大步,招呼也不打,當作沒看見,進屋找糖飴,找到之後揣在懷裡,甩門悶頭就走。

走沒幾步,子馮凌空越下,擋住他去路,照舊板著臉,拋出眼神要他回頭。

聞東風定在原處,跟子馮乾瞪眼。

「聞大夫,王爺在車上等您。」子馮仍是一板一眼的聲調。

聞東風緊抿嘴,想想好歹人是被他逼來的,總要看有沒有少塊肉,於是轉身攀上馬車,瞧掩門還是檀香木雕刻,比從前更加富麗堂皇,一進去就發覺擺放了冰盆,比外面涼爽許多。

惹他相思的人持扇端坐在窗邊,漆黑烏髮束玉冠,一身絳紅織錦翻領襴袍,蹀躞帶是玉勾環還掛著刺繡荷包,光鮮得像個即將成婚的新郎倌,那劍眉鳳目帶著濃稠親暱,豔豔躍入他的眼,丹脣揚起朝著他笑來,便教他滿面羞紅。

聞東風吞下陡然分泌的唾沫,不久前還在生氣,此時卻被這張俊臉笑滅大半。

敢情十三王爺不僅強於殲敵,征討姘頭也是一等一的厲害。

聞東風捻顆糖含進嘴裡,舌頭滾了糖飴一圈,心口怦通著張臂抱住久違的男人,兩相交頸親吻間,舌尖將糖飴塞遞過去。

南宮紫律噙笑瞅他,牙根一咬,嚼碎吞下。

「你給本王吃的什麼?不再與本王分開的靈丹妙藥嗎?」

聞東風清了清喉,不答他這玩笑話,反而蹙眉瞧著他身上絳袍。

「我不是跟您說過少穿紅色嗎?您還穿著到處跑,根本是故意要招蜂引蝶嘛。」這艷色太襯他,豈能常穿,以後要找個機會讓他答允不給別人看,只在他跟前穿就好。

南宮紫律笑露一口白齒,悠悠地撫順玉飾穗帶。

「要來見你,總該有番準備,令你心生歡喜才好。如何,可還滿意本王這身打扮?」

聞東風紅了臉,久別重逢,大白天就搞得這麼活色生香,還讓不讓他活?簡直太過造孽⋯⋯

「你如此不耐與本王分開,本王真是高興,又怕你生氣,這就日夜兼程趕來了。」

「呿,講得我多會拿喬,您明明就是有空了才會來吧。」他咕噥著,萬一還不能來見他,他也是不會來的,他有多把皇上跟國事放在心上,瞧瞧植滿整座王府的紫藤就知道。

南宮紫律揚笑,攔腰抱著他親近。

「原還有件事情,但與你相較,那事也沒那麼重要,本王便決定該先來哄哄你。」

「真是多謝啊。」聞東風又含顆糖,勾著他頸項吻上去,兩舌舔舐追逐中,糖融在彼此嘴裡,暈染上彼此的味道。

南宮紫律烏瞳仿若燃著一叢火,目光所及之處就要燒起來。

聞東風被瞧得渾身發軟,吻著吻著被按倒,知曉接下來會是什麼,急忙掙開。

「王爺,您再等一會兒,我醫館還有病人,去去就回。」

南宮紫律撐起身子,因為懷抱瞬空,軒眉揚聲:「你想把本王晾在此處?」

聞東風拍他肩膀安撫,又塞顆糖到他嘴裡。

「您先甜甜嘴,我一會兒就回來。」

不等回應,聞東風跳下馬車跑走,裝作沒看到努力迴避的一干侍衛。

他奶奶的,以後千萬不能在馬車上,隔聲多差呀!親個嘴都要被聽見,丟臉死了!

聞東風趕回醫館,替孩子看病,又開完藥單,正準備關舖子,聞太易卻突然衝進來,拉著他往外拖。

「小風快跟我走!他們說爹醫死了縣太爺的小妾,你是宮裡出來的,你去跟他們說爹的用藥沒有錯,不可能醫死人!」

聞東風被他扯歪身子,聽見也是一驚。此事若有隱情,也不是他出面就可以解決的。

「我總要關鋪子吧!你讓我鎖個門,我馬上就跟你去。」

「你快點!爹在縣太爺府裡,我怕這會兒縣太爺就要拿人!」

「行,你別急。」聞東風想的是應該先回去跟南宮紫律說一聲才對,但看堂弟急得哭出來,只好隨手寫了去處,鎖好門後夾在門縫間,希望那人等得不耐煩了,會派人來查看。

聞太易急著救人,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總算是在喘喘停停中讓聞東風知道事情始末。

縣太爺繼二房太太之後納的小妾才進府數月就病了,一病不起,看遍大夫未有起色,縣太爺府裡人於是找上聞家醫館。醫館自然是派出當家聞固謙去看診,孰料今早小妾用過聞固謙開的藥就喊不舒服,聞固謙急忙過府診治,人卻死了。

此事傳回聞家醫館,聞家上下亂成一片,還是聞太易跟陳叔先想到要找太醫署出身的聞東風幫忙,說不得能講上幾分話。

聞東風長年伺候宮中皇族,文武百官都未必全見過,更何況是地方官員,但後院鬧出事,大抵就像後宮相爭,多半事有蹊蹺,還不一定真跟大夫用藥失誤有關,若能替叔父洗清嫌疑,救人一回,也是他該做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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